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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堤村印记(王小燕)

时间:2021-11-08   访问量:44568

       已达知天命之年的我,闲暇之余,总乐于在声色光影中沉思,在静心冥想中追忆。婆家河堤村印记,常常在我生命中的某一时刻被唤起,一缕乡愁瞬间涌上心头。

       1984年腊月,在“噼噼啪啪”鞭炮声中,我嫁到了南山最大的村庄——河堤村。我从大山里来,娘家营沟,只有几户人家。能嫁到有300多户人家,1300多口人的大村子,真是山里凤凰找到栖息的梧桐树,心里的满意度不言而喻。

       刚嫁到这个村,我如井底之蛙跳出井口,见了大世面,像游览名胜那样,兴奋地领略了村里的美好风光。爱人指点江山般,把他的家乡比喻成“南山小北京”。我心里喜滋滋的:“这美丽村庄,以后就是我的家了!”走在新辟的街道上,从北向南穿村而过,沿街的供销社、小卖部、医院、小吃铺、食品站、信用社,琳琅满目,像“清明上河图”那般繁华。一条老旧的石头街,西起泰岳庙,东至石头堤,中间穿过宝山洞,长约273米,宽约2.4米。沿街岱庙、宝山、观音堂、水井、水塘、白衣老母堂……古老而考究。我家就位于两街交叉的十字路口不远的地方。门前放着大小不等的石头,那是乡村饭场,东邻西舍,端碗聚此,侃二话,讲故事,拉家常,其乐融融。多少年过去,乡音里的故事笑话,还在耳畔回响。让我惊异的是,这条老街全用石头铺成,石块大小交错,长方互补,拼图恰到好处,稳固、古朴、典雅。村内小街小巷都用石头铺就,弯弯曲曲,宽宽窄窄,把300多座院院落落连了个四通八达。

各家各户把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,石头凹凸,雪天不滑。下雨时更是被冲刷得清清爽爽,每每踏在石头路上几多慨叹。古老的民宅三合院、四合院、庙宇,年代久远,虽然被日寇拆了、烧了、毁了,但从遗留下来的木雕、石刻、泥塑……可以想见,原始建筑的精美绝伦。

      1986年,村书记刘小拴委托我,给村里写一份模范文化村的材料。我借机了解到,河堤村本是个戏窝子,明末清初,村里就有两个戏台。“文革”结束后,留下一座叫舞台,过年过节唱戏,红白喜事放电影。村里会唱戏、爱唱戏的人甚多,曲剧盛行。解放后《阎家滩》《柜中缘》《秦香莲》及样板戏《红灯记》《沙家滨》等唱红了全县,曾多次代表县里赴省地汇演!戏班里的演员名角:李成荣、冯希政、冯英文、李乐民、李赵民、李秀棉、李小久,不胜枚举。小叔公赵群和,当年是饰丫鬟的名角,我第一次在村里看戏,听他那圆润的唱腔,看他那春风杨柳般的动作,真的是惟妙惟肖,惊得我直咂嘴,不熟悉的人,根本看不出是男扮女妆。戏剧乐队里拉坠胡的刘克勇、赵小刚,娴熟的手艺,悠扬的曲调,听一回终生难忘。

       真是巧合,我嫁到村里那年,河堤村由生产大队改为河堤村民委员会。据村里老人讲,:村子最初在上村坪,大明洪武迁入这里,叫“白兔村”,明末清初改为河底村。县志记载,清朝初年,一官员普查疆土,得知村名大吃一惊说:河底是鱼鳖马虾生活之所,焉能住人?于是,河底改为河堤,这“堤”字取护村安民之意。村址在移,村名在变,而母亲河永远滚滚东逝,它永远是山西与河南的界碑。一道黄河水从三门峡奔涌而来,在村前形成落差,减缓流速,漫漫悠悠,轻手轻脚,从村前走过,然后撒开脚丫,向小三峡奔涌而去。后来听村里人说,村西头修过一堵固若金汤的石头大堤,阻挡了黄河改道,护佑着全村人的生命财产安全。也许,“河堤”村名字这样的由来,更靠谱、更科学。

       九十年代初,小浪底水库开始修建,移民搬迁提上议事日程。故土难离啊,婆婆曾在这里生活了近20年,带大了6个孩子。公爹1941年,从日本炮楼的工地逃走,只身游过黄河逃难,后来参军,上了黄埔军校。解放北京时跟傅作义部队起义,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。“六二压”运动,婆婆带着3个孩子被遣返老家河堤村。爷爷匆忙盖下3间土坯房,安家于此。刚回来时,窗户用几根树枝挡着。公爹1960年复员,到太原山西大学工作,一年难得回来。婆婆下地劳动,照顾孩子,艰难度日。“文革”时期,河堤村的舞台上,经常批斗“地富反坏右”。因家里是富农成分,公爹是国民党身份,只要喇叭上一喊开会,婆婆就拉着孩子们,站在台下低着头接受教育。所幸的是,乡里乡亲,大小干部,非旦没有为难过一家人,左邻右舍,反而经常伸手帮扶。这里留下了老一辈人的苦难史,更多的是团结一心的奋斗史。

       黄河沿岸,自古就是炎黄子孙生活的摇篮,但河水混浊无法食用,全村1000多口人吃水靠几眼井,挑水排队辘轳打水。公爹不在家,挑水的担子压在婆婆羸弱的肩膀上。河边的男人们大都会凫水,尽管黄河水一碗水半碗泥,下河洗澡会变成泥鳅,但村子三面是山,隔河对面还是山。夏天,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这片凹地,晚上潮乎乎闷得像蒸笼,热得受不了,就在河里泡着,有人晚饭端到河边去吃,晚上干脆躺在沙滩上过夜。婆婆说,她带一群孩子,夏天睡光席,孩子们满身痱子,她最怕孩子下河,黄河里全是淤泥,还有暗流漩涡。她说,一群孩子中就老二(我爱人)最淘气,经常滑学,偷偷游过黄河玩耍,回来吸着肚子喊饿。有年夏天,他游过河,摸进瓜园偷摘了人家一个西瓜,结果被瓜农捉住,在对岸喊话让去领人。父亲不在家,学校老师过河领回来,画地为“牢”,让他顶个梳子罚站,脚不能出圈,梳子不能掉下来,犯规重新开始。我问结果怎样?他说,装死呗,躺地上不动了,把老师吓个半死。我笑到流泪,他却笑不出来,许是想到了小时候荒废了学业,想喝后悔药了吧。

       黄河每年夏天有鱼汛期,村里爱玩水的人,每到这一时期就有人守河,河水一涨,泛起混黄的泥沙,大鱼小鱼喝了泥水翻起白肚皮。爱人有这嗜好,只要有人报告河里有鱼了,他提着葫芦或轮胎,拿着鱼舀就向河边奔去。“冬天一颗梨,夏天一条鱼”,黄河鱼汤天然鲜香味儿,至今想起依然口舌生津。

       离村千米黄河边有眼泉叫白泉,这是村里的生命泉,后来的自来水,旱田引水灌溉全靠这泉水。白泉字面释义,白色泉水。 南朝梁孙柔之 《瑞应图·白泉》:“泉色白,自出山泽。得礼制则泽谷之白泉出,饮之使人长寿。” 它来自法家山下,从地下涌出一股清流。传说这眼泉的老家在亳城,是汤都皇家的神泉。汤灭亡以后,无人贡奉,随山系地脉移居到这里。村里老人说,它出自一块白石板下,名字由此而来。我见到的泉是从黄河岸边20米处冒出来,形成一股清流,流向黄河处,蓄有几方水潭。潭边斜放着砧石,村里妇女擓篮端盆,来此洗衣,男人拉着平板车,女人拿着筛子篾篱来淘麦子,吃饱的羊下犁的牛来此饮水,泉旁棒槌起起落落,浣衣淘麦热热闹闹,加上牛羊的铃儿响叮当,这是印记在我脑海里的一幅最美的图画。

      河堤村有座小山叫鳖盖,那是块块梯田堆成的,形状如一只老鳖,顶端那块地长41米,宽14米,如鳖盖模样。这块地是我家的责任田,年年种红薯。在这里,我春天栽下希望,收获季节,挖出一窝窝大小均匀,红彤彤的红薯,丰收的喜悦荡漾心头。红薯特有的味道,是我对河堤村绵长甜美的深刻印记。

      二郎担山石、关公磨刀石、神仙洞、宝山、石槽碾、北亭、放火台、古柏树、以及千亩良田,祖辈的坟茔,不管是古老的风水,还是新开的宝地,2000年前全部淹没。古老的河堤村,祖祖辈辈曾繁衍生息的地方,因小浪底蓄水,统统葬身河底,变成“龙宫”,恢复“河底”的原型,浓缩成一份份厚重深邃的村史资料,成了后代寻根问祖的“档案馆”。

      村址迁入华峰,依然叫“河堤”村,离开了母亲河,村头也没有了石头大堤,但有了党的移民政策这座坚实的靠山,党群抱团,艰苦创业的精神没丢,短短20年,一座新型农村已在塬上崛起!如今的“河堤”村,已有多种荣誉加身,“全国绿色小康村”最引人注目,也名副其实,为故乡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。

       河堤村印记,保留着一分殇,保留着一分情,保留着一分牵挂。这些印记,每每在心中泛起,我就似乎回到了那个纯朴和谐的年代;这些印记,也为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奋力前行,注入了不竭的动力!